北京治手足癣最好医院 http://m.39.net/baidianfeng/a_8833646.html本篇四千余字的文章读来让人心情悲凉压抑,倘若读者朋友们不慎点开,看到这段提示,可忽略避开,到此为止……
今年清明前,江南淅淅沥沥的杏花雨总是在深夜悄无声息拉开帷幕,弥散开来,半月连绵不绝。遮天蔽日的巨大雨幕,向西北方蔓延,笼盖千里,将我川南家乡,也严严实实捂紧在其中。
惆怅晚春时节,江南漫天飞雨,湿漉漉的家乡,也浸透在连日不开的斜雨中,晶莹雨珠,在树梢,从房檐滴滴答答不分昼夜高处坠落,诉说离愁别绪似的。硬生生将明媚春光忧郁成了春愁。
江南乡间自然风光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粱……”
想老杜落笔下的这句五言诗句,春风化雨,诗情画意,并非我感知木然,眼里视而不见春回大地,存心将春天渲染得这般黯淡和忧悒,只因脑海里时时萦绕着一桩沉重心事,父亲病了,久久不愈,阴雨绵绵,天气转冷,稍不慎就会引起致命的复发。
父亲一病两年,如果蓬莱岛上有仙草,可以为他祛病渡劫,就算摇曳在悬崖绝壁上,我也不畏惧脚下深渊不见底,一定要采来搭救他。
晨光熹微,他在灶间忙忙碌碌,我在半梦半醒中听见淘米下锅,勺子和碗碟碰撞的声响,这轻微的烟火喧闹打破宁静的清晨,年复一年,亲切又自然,让我听惯了,曾经从不怀疑,父亲的忙碌操劳,可以超脱时空,是永恒持续的一幕。不曾想有一天,可怜的父亲,连升起炊烟的力气都渐渐枯竭了。
旧时泸州
从秋风萧瑟天气渐凉一直到翌年早春乍暖还寒,身在异乡,几成怪癖,无一日不遥遥牵心家乡的天气和气温。自父亲染病,几番入院几度生命垂危,父亲久病的身体无力抗衡气温骤降的一夜风雨。
如水逝去几十年,他匆匆的背影风里来雨里去,从来不见父亲这般弱不禁风?
晚春纷纷斜雨中,忍不住心忧打电话问候他,父亲的声音遥远传来,出乎意外声若洪钟,诧异他高亢声势,完全不像重病缠身。后来我才想明白,那是老人耳朵背,自己听不清以为儿子同样也听不清,不由自主抬高了音量。
家乡也是阴雨连绵,父亲困在家里足不出户,他的心脏功能在逐渐衰竭,一损俱损导致所有内脏器官都不同程度受损。他的免疫能力每况愈下。一场对健康人捱过三五天,不治而愈的感冒,降临在他身上,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细菌和病*,轻而易取攻破父亲那已经缺陷失防的免疫屏障,肺部感染、呼吸急促、剧烈呕吐、水米难进……若不紧急送医,性命难保。
父亲入医院
天空飘着雨,家乡旷野上潮湿又阴冷,拖着病体的父亲软禁一样困在家中尚不能保证不复发何敢涉险迈出家门一步。他身体健康时终日手脚不辍地干活,老人除了辛勤劳动,漫长贫苦人生几乎没养成任何消遣爱好,他在身体好转接到孩子们打回电话时,听得出他高声大嗓透露出抑制不住的欣喜。
父子一生一世,儿子在父亲眼里,即使孩子到了两鬓斑白的年纪,依然年少轻狂。顶撞父亲,瘾癖一般欣快有成就感似的。这样漫长的对抗出自何处?天下的父子好无道理旷日持久这种先天性的别扭。直到这对“冤家”有一方某一刻置于危难之中,儿子才会幡然醒悟。见父亲在受苦受难,儿子痛在心上,不啻于揭肤受刑,日夜惊恐他溘然而去,世上再也没有了父亲。
父亲在反复病中,儿子如梦初醒一般对父亲的依恋渐入佳境。父子之间,一反常态可以推心置腹,轻言细语穿梭于陈年旧事中谈笑风生。
前些日子,医院七八天,刚回到家,我就打电话和他聊天,从他两年前病倒,一回复一回住院,我始终鼓励他,千方百计坚强地活下去,儿女们若没有轻言放弃,你就一定不要妥协。
坚持不懈给父亲鼓舞“士气”,启蒙一样给老父亲讲道理:死去元知万事空!人只有活在世上,才能看见人间万物,才能看见从小到老的家乡,人若死了,深埋在*土下,一切化作乌有……
那一天,父子俩的“热线”电话差不多聊了一堂课的时间,手机都发烫了还舍不得放下。
我屡次三番老话重提,乡下老房子拆了,装修一新的新家建好了。就是为了让你和妈妈安享晚年,如果你不在了,辛辛苦苦修建的新房子,岂不是白干了。
川南家乡以前的老房子
父亲在电话一端有些哽咽,居然对儿子倾诉起了感激,没有文化的老汉絮叨他这一双儿女对得起他了,花了这么钱给他治病;老汉上辈子一定做了好事,这辈子才积有福报娶进家门一个罕见孝顺的儿媳。
十几年前,父亲的一只脚已踏进了阴曹冥界,是他的儿媳妇硬生生将老人从*门关拉了回来。
那一年父亲才刚过知天命五十岁的年纪,长年累月田间地头干活,平时不痛不痒的下肢静脉曲张却不知有几年了。目不识丁的老汉不识危害怕花钱守口如瓶,粗心的一双儿女不留心不知情。直到有一天,他在稻田里被粗硬锋利的稻茬刺穿了暴突的小腿血管,止不住的鲜血染红了一个田角的水……
失血过多的父亲头昏眼花,很快就意识陷入模糊。得到消息的儿媳妇救火一般从玉龙湖赶回来,医院。
那一年过门没几年的儿媳妇儿才二十几岁,临危不乱救了公公一命。
父母在乡间的新家
父亲在电话那头,又将十几年前的往事引以为豪翻了出来。
父亲和儿子聊天,也谈些惊心的事情。他对儿子说村社附近,死人凶得很,这一年多来,都去世十几个了。这些纷纷去了另一个世界的老人,大部分与父亲年纪相仿,但有的比他年轻十岁不止。一连串已故亡*的花名册,以父子轻松聊天的方式报出来,让我在遥远异乡惊愕黯然半天。
这些住在老家附近已经作古的老农民,有名有姓多么熟悉。依稀还记得他们年轻时的身影,记得他们在田里耕种和抢收,生龙活虎的样子。
几年前的家乡龙洞山
去年春节在龙洞山新修的公路边,路遇一位老人,走亲戚饮了二两酒,我递上一支烟,他显得格外高兴,笑语盈盈和我摆龙门阵。神采奕奕,爽朗健谈的老人看不出有丝毫不久于人世的征兆。
父亲告诉我,这位老人前几天去世了,得的是癌症。
不禁伤叹,这条归去的路上,络绎不绝,早早晚晚,虽然不确定,终归有来临的那一天。想来脊梁骨阴森发凉,再过十年,父辈这一代人,人世间幸存者还余几?
父母与子女年龄差不过二十几岁,再过二十几年,是不是该轮到我辈人物,在这条无可奈何的不归路上,断断续续粉墨登场?
父亲在反反复复的病中,医院,每一次又顽强地化险为夷,稳定间隔周期似乎趋向越来越短。他的病情几成了在他乡孩子们心情的晴雨表。
恼恨自己不能分担他病痛引来的不适难受,担心猝不及防突然降临,只要一见来电显示是家里的,立刻心跳加速,双手颤抖。从来没有这般不镇定,因为心里百般不舍父亲。难道父亲命中注定如此命苦,家景渐渐好转了,他却深陷在沉疴中无福消受?往事浮现年轻时受苦的父亲,儿子悲凉心酸,诉不尽的不甘心……
那一年冬天,我可能还不到十岁。放寒假在舅舅家一连住了几天也没回家,有一天深夜突然病了,肚子疼得在床上翻滚。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舅舅背着我准备去找村里的医生,刚跨过门口就看见爸爸身穿一件半新的中山装突然来了。
他三十里路大老远回趟丈母娘家水都喝没一口,也没有坐一下,接过小舅子背上的孩子转身就走。
他来得这么早,可能早饭都没吃。父亲背着幼小的儿子大步流星往家赶,大冬天的我看见它后脖颈汗流如注。
父亲可能是饿坏了出的虚汗,也可能是担心生病的儿子有一个三长两短。
他径直把儿医院,到医院门口,他又犹豫地停住了脚步。仿佛下了个很大的决心,终于横下一条心背了进去。
门诊室坐着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老大夫,他给小儿患者切脉舌诊问了病情,然后开处方抓药。
医生并没有说孩子病得有多严重,可父亲紧张陪在一旁,脸色煞白,密密麻麻的汗珠糊满了一脑门。
只听见父亲声音轻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地问一句医生看病多少钱。老大夫抬头奇怪地看了一眼反应紧张失常的父亲。
“八角钱!”
父亲闻言,极度焦虑的脸色马上恢复正常,满头满脸的汗水也魔术般迅速地变干了,那一刻仿佛如遇大赦。
他弯着腰点头如捣蒜给医生道谢,结结巴巴一连说了五六个有……有……有,连忙解开衣袋,掏出一小把毛票,他把给儿子看病的医疗费双手递给了医生,手上仅剩下三张角票了。
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父亲从哪得知儿子生病的消息,天没亮早饭也顾不上吃从三十里之外的龙洞坪老家赶来。接过孩子马上折返,饥肠辘辘的父亲在归途上心里两重焦虑沉重过两座大山。
担心孩子得的是重病,担心给儿子看病钱不够。
医院看病,身上全部财产只有可怜的一块一角钱。当年儿子不到十岁,当父亲的也不过三十来岁。如果医生说医疗费要一块五或是两块钱,三十几的青年汉子该怎么办?
贫苦的年轻父亲,倾其所有的一块一毛钱从何而来?来得多么艰辛!
那些远去的岁月,川南乡村农户们大都穷。现在的孩子何曾能够体会家徒四壁是怎样一种凄凉写照。
运煤
每个乡场与下辖各村社之间只有两尺宽一条青石板路交通,建筑公路是近几年才发生的事。
贫困乡村也有家境殷实的人家,首先他们煮饭用的燃料就和大多数贫穷农户就有了区别。
他们除了烧柴火也烧煤,用户若有需求,一卡车煤从煤矿运来,由于往乡下不通车,载煤车只能抵达就近的乡场。
卸倒在乡场的煤炭再转运到用户家里就只能靠人力肩挑背扛了。这是一条放在今天难以想象的苦力活。
当年年轻的父亲就是这些挑夫中的一员,父亲身材瘦小,体重不到一百斤。他既然揽下了这条同等待遇的差事,就理应和别的身强体壮的挑夫们一视同仁。
深冬早晨天蒙蒙亮,父亲在家里喝了一碗粥就挑着箩筐从家里出发,到了乡场再装上一担超过他体重几十斤的黑烟煤在阴雨天的石板路上一步一步紧跟别人送到雇主家里去。
这份靠人力承运的报酬待遇视距离远近差异而悬殊。
父亲体力比别人弱,肚子里只有几碗清汤寡水的稀饭垫底,担子却和别人一样重。
父亲是我出门独立谋生多年后才对我透露的。那一年冬天,他从青狮场挑一担斤的煤炭,翻了半座神山(位于泸县云锦镇青狮场境内,海拔约米,坡高路陡)挑到板桥村一户人家,差不多二十里路,力气快使尽了,饿得眼冒金星,差一点摔进田里。
父亲夸赞板桥村这户人家最大方,这趟差事得了七角钱工钱,晌午主人家招待了白水萝卜和回锅肉,他一连吃了五大碗干饭。
当年饿着肚子的父亲背着儿子跋山涉水医院看病,囊中羞涩的三十几岁男子身上只有一块一角钱,是他去下苦力挑煤几十里所得。
若是今天,将七角钱放大一千倍,变成七百元,有几个年轻人愿意接这趟肩挑斤翻山越岭二十里的差遣。
父亲或许是一个没多大本事的人,但他作为一个父亲珍爱自己的一双儿女,甚过于自己的一双眼珠子啊……
父亲如今病了,是严重的心力衰竭。他安慰孩子们,人老了,病就钻出来了,正常不过,和他同代的人,接二连三不断走了,人人都要走这条路,也正常不过了。这些老伙计比他先去,心里还觉得庆幸似的。
听见父亲坦然论死亡如此轻描淡写,当儿子的心里掀起了强震。倾尽儿女们本事,竭力挽留父亲在人间多一天,因为心里一万个不甘心,断臂一般不舍,极不情愿有一天,巫觋道士的喧哗打破我川南老家的宁静……
几年前的泸州郊区乡村
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恻隐之心!这篇文章,上天也会读到吧!祈愿父亲自儿子的文章发布之时起,开始持续发生好转,待到儿子对待亲人的离去,可以释然接受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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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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